第三十八章 我將不再妄想

六月，開始進入夏天。

近畿的戰事與天氣一樣，開始平穩了下來。

朝倉軍由比睿山上退兵回越前；淺井家解散已召集的五千軍勢；監視本願寺的信正和信忠回到和泉；封鎖大阪灣的安宅水軍開放水道讓殘存的三好軍回阿波；大和國的筒井順慶這個口頭上加入了包圍網卻什麽都沒有做的國人眾領主，再次口頭上從屬織田家；池田勝正重新掌握攝津……

一系列的改變﹑停戰，都是因為信長要求朝庭介入求和之後達成。信長為此付出了大量的錢糧和禮物。

只不過敵人之中，還是有些沒答應和解的，那就是曾被信長威脅要燒山的比睿山僧眾。對比起識時務的本願寺顯如，這一群僧人明顯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然而信長也沒有打算要馬上報覆這一群收留朝倉軍的禿賊，他明白在這個才剛剛喘過氣來的時間，不是把手中的力量用於這種無謂的事情上。更何況這時與比睿山再開戰事的話，那本願寺極有可能會施以協手。

本願寺的可怕在於他們能發動一向一揆，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已攻占了越中大部份地方動向不明的上衫家作盟友。要是本願寺參戰，上衫謙信也就有了對飛驒開戰的借口。

信長不會做出這種蠢事，他是不會當阿犬的豬隊友，給阿犬平添麻煩。織田家的敵人還沒有消亡，他們只是消停下來而已。接下來要做的，正是為下一步打敗來襲的敵人做出準備。

至於目標是誰？

武田家，也只有他們。

在信長的心目中，到現時為止今川義元是他決戰過最強最可怕最難以戰勝的大名，但武田信玄絕對是十倍於今川義元！

普天之下，自言能夠在戰場上正面打敗武田信玄的人，大概連一個都沒有，即使是他一生的宿敵上衫謙信，亦沒有絕對的自信可以打敗他。

織田信長有自知之明，他的成功建築於時勢。實力？織田家自然是有的，抓住戰機的目光信長也是有的，但崛起更多的是因為遇上各種有利的時機。

神奇的狂風暴雨，齋藤義龍冒進的戰死，六角家的衰落，三好家的內訌……

在大戰略﹑內政﹑外交經濟上，信長相信無人能出其左右，因為他善於把握機會，懂得學習他人的優點，更明白人心是如何利用，外交達成目的。

這些比起到處樹敵，時常棄盟，外交信用幾乎為零，差不多就是背信棄義代名詞的武田家，織田家是有著巨大的優勢。

可是這些優勢並不足以讓織田信長屢敗屢戰，以經濟來拖死武田家。

當年織田家用了近八年時間，拖死了美濃齋藤家這紙本實力比織田家要強上很多的一國，是因為當年織田家外交的成功，令織田家只有齋藤家這個敵人，

可是現在織田家的敵人多一勝數，而武田家的軍事實力也強大得令人不寒而栗，跟齋藤家完全不可同日而喻。

強大的騎兵部隊赤備﹑極為優秀的家臣團﹑高度集中的權力結構﹑歷戰的精銳足輕﹑穩定而且多變的戰術體系……

能夠不打，自然是不打最好，可是敵人才不會講任何道理。

信長在收到了阿犬給予的情報之後，立即修書一封，向武田信玄要求修補關系，並重提松姬與信忠的婚事，希望可以挽回這個盟友。

只不過並沒有任何用處，信長於半個月之後收到武田軍展開行動的消息。沒收到武田信玄的回信，但卻截獲了他送給足利義昭的信件——

「織田信長﹑德川家康為了自身利益，強占佛閣寺社，迫害民眾，肆意妄為；專橫跋扈，不尊重朝廷和幕府；苛征徭役，用商賈之行斂財；處死歸降士兵；掠劫武士百姓，大量屠殺人民。

種種惡行簡直前所未聞！

因此，本人將興正義之師出兵征討。請發出禦教書承認本軍行動。雖知上意並非坐視，但他們積惡之多，磬竹難書，決不能放任不管。懇請同意討伐誅滅信長、家康等惡逆之徒以安天下。

幹犯上述罪行是前所未聞、後無來者。要是任由才臣亂國，屆時窮鼠反咬貓，鬥雀不畏人，人們終被逼成仇敵！

我想公方大人未必知悉此人包藏傾國的野心，但在各國已是人所皆知。如果幕府猶豫不決，就等於把貪婪的豺狼留在身邊一樣危險，此乃諸國蜂起、天下大亂的禍根。

如今應盡早下命誅殺織田信長、德川家康為首等兇徒……」

看到這裏信長基本上已經看不下去，他知道這是武田信玄給予他的宣戰，因為連傻子都知道，在金崎之戰後的足利義昭，已經不存在任何自由。連吃個飯，上個大號，都有大量的人在看管，書信當然都是先交到信長手中。

「主公？」明智光秀是收到了書信的當下第一時間交與信長，而且他也沒有拆開來看的權力，只不過由信長的表情和動作，他可以感覺到比起暫平息的包圍網，現時將有更大的事發生。

「十兵衛，你要再出一次遠門。」信長把折好收到卷軸之內，他這時並沒有很憤怒，應該說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要怎麽解決。

「請問是要到哪裏？」

「到越前，給朝倉義景帶一封信。」信長執起了毛筆，開始了寫信。

「是！」

在得知了武田軍開始西進的消息之後，完成了京都那些部署的信長，亦沒有再逗留在京都，而是趕回岐阜，組織支援阿犬的軍勢……

回到前一點的時間，早在信長動身回岐阜之前，在郡上八幡城的阿犬已帶著四千軍勢前往東美濃布陣，同時以軍團長的身份召集所有沒有隨信長出陣的東美濃領主﹑國人眾，最後她的軍勢達到了七千之數。

由望月訓練的步行巫女給的情報，武田家西進主力三萬軍勢，突破口將選擇在上村，而不是飛驒又或是三河。而且武田軍還分兵，夥同了再次修好關系的北條家，由重臣秋山友信聯合北條軍共六千軍勢向遠江﹑三河進攻。

因為有著這一層的關系，德川家最後只派出不到二千軍勢來援，領軍的武士是年輕的榊原康政。

形勢對織田家和德川家，都可以說是十分嚴峻。不過在阿犬來到了巖村城之後，第一個收到的消息並不是關於敵人武田軍的行動，而是織田信長與朝倉義景那差不多已公告天下的書信內容——

「……天下是朝倉大人所有，我將不再妄想。」

「哈。」

阿犬苦笑一聲，她覺得信長很無恥，可是也很感動。信長為了爭取時間，竟然放下了尊嚴，對一個敵人說出如此卑躬屈膝的話。

「主公，幾位遠山大人已經來到，請問是否現在展開軍議？」近衛信景提醒。

阿犬深吸了口氣，她的目光變得銳利，握緊了拳頭，這一戰必定要對得起信長的犧牲——

「讓所有人立即到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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